聽媽媽說那個時候的我們眼睛全都閉得緊緊地,好像很多長滿毛的小蟲蟲,不停地動來動去;只要她一靠近,兄弟姊妹就往她的肚子一陣亂咬亂吸,雖然常常把乳頭或肚皮咬破,不過只要我們吃飽飽呼嚕呼嚕地睡著,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母貓。
從有記憶開始,我就沒有看過爸爸。可能有時候會有住在附近的叔叔分一些食物給媽媽,不過就只是僅只於此而已。我問媽媽關於爸爸的事,媽媽笑著回答:「因為我們是貓啊,天生就是這樣的呢。」雖然聽得不是很懂,不過弟弟又來找我打架了,這種事以後再想好了。
我有一個跟媽媽一樣全身黑色,四隻腳也是黑漆漆的姊姊,兩個虎斑姊姊,一個虎斑哥哥,跟一個虎斑弟弟。我覺得我們應該是同時出生的,怎麼排得出兄弟姊妹呢?不過既然媽媽這麼叫,就聽媽媽的吧,而且上面被人疼,下面有人可以管的感覺很好。
我們一家住在人類的工廠裡。工廠有點舊舊的,在角落堆放了很多他們放到忘記的東西,正好適合我們爬上爬下玩耍使用。工廠每天都有很多人進進出出,有時候會發出巨大的聲響或是噴出嚇人的火花,不過媽媽說我們還小,要搬家也要再過些時間。「絕對不能相信人類」,媽媽這樣叮嚀,「他們給的食物可能有毒,也可能是要騙取我們的信任之後再把我們捉起來。」
「『捉起來』是什麼意思呀?」虎斑弟弟歪著頭問。
「就是要把你吃掉啊。」媽媽露出了尖尖的牙齒跟爪子。
「哇!好恐怖!」弟弟邊說邊嚇得發抖。
「所以以後絕對不能靠近人類,他們是我們的天敵。」
「『天敵』是什麼啊?好吃嗎?」虎斑弟弟又歪著頭問。
隨著我們一天一天長大,媽媽教了許多的事情給我們,雖然我們還是喜歡喝奶大過於吃那些硬梆梆的食物或是臭臭的肉,但是「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你們身邊了,你們也要有辦法自己活下去。」媽媽總是這樣說,每次說的時候弟弟都淚眼汪汪地說最喜歡媽媽,絕對不可以丟下他啊。
這天是媽媽帶著我們一起出門驗收打獵成果的日子,因為我們的笨手笨腳,放過了一隻麻雀跟一隻蜥蝪,最後還是媽媽出手,大家合力抓到了一隻胖老鼠。因為老鼠真的太胖了,黑貓姊姊跟虎斑哥哥也拖不動,於是媽媽叼起老鼠,我們可以只要跟在旁邊一蹦一跳地回家就好。
但是這樣的行徑吸引了一些野狗注意,媽媽說牠們注意我們很久了,而且我們很清楚他們不把胖老鼠放在眼裡,目標是我們這些軟皮軟骨小貓咪的血肉。媽媽馬上吐掉嘴巴裡的老鼠,叫我們馬上回家。而虎斑弟弟念念不忘第一次打到的胖老鼠,最後是由媽媽叼著逃跑。
野狗群在身後不停地吠叫,我緊張地全身直打哆嗦,腦中一片空白只知道要逃明,路上摔了好幾跤都不知道痛,地上滾了幾圈後馬上爬起來繼續狂奔。我們沿著媽媽之前教的路線,利用障礙物幫我們拖延一些時間,看著兄弟姊妹跟媽媽順利回到了家,我卻一頭衝進迎面飛來的黑黑的塑膠袋中。
我努力掙扎想要擺脫,但是一急之下更找不到方向,不停地在地上打滾。想著我接下來應該就會被野狗咬斷脖子,我就再也見不到我最親愛的媽媽,不能跟調皮的弟弟打架,不能跟溫柔的哥哥姊姊撒嬌……好像一切就要這樣結束了,我全身失去了力量。
「站起來,好好活下去。」在黑黑的絕望之中,我聽到了媽媽的聲音,然後整隻貓連袋子被拋到空中,落在家門口不到五步的地方。突然找到了出口的方向,我用盡全身僅存的力氣狂奔回到家中。
「媽媽呢?」黑貓姊姊問我。
「媽媽說,絕對不可以出去」虎斑姊姊說。
「媽媽說,等她回來我們再一起去找胖老鼠。」虎斑弟弟開心地說。
媽媽沒有一起回來嗎?我突然呆住了。隨後我聽到了打鬥的聲音,以及媽媽的吼叫聲:「他們是我的孩子,離他們遠一點」「不要以為野貓好欺負」「你們怎麼還不快點滾」「吃我就好了,不準打我孩子的主意」。
持續了好像很長又好像很短的時間之後,外面安靜了。什麼聲音都沒有。
哥哥姊姊要我看著虎斑弟弟,他們出去找媽媽。
「一定要小心啊」,我這樣跟他們說。
他們很快就回來了,什麼話都沒有說。想像著遍地的血跡、媽媽殘破的身體,我們兄弟姊妹抱在一起哭叫了起來。
為什麼我們還這麼弱小一點也幫不上忙?為什麼我要被塑膠袋困住?媽媽不來救我現在還可以照顧哥哥姊姊們,為什麼要犧牲自己呢?對我們來說世界已經到了盡頭,我們現在擁有的只剩下彼此了。
當時問題的答案,現在我知道了,「那是因為媽媽愛著你們每一個,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換那樣地愛。」我想媽媽也會這樣地回答我。
工廠的人類很快地就發現了我們,媽媽說不可以相信人類,所以我們一直躲得好好的,或是對他們張牙舞爪嚇嚇他們。不過我們的獵食能力還不及媽媽一半,別說蜥蝪了,我們通常只能吃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昆蟲裹腹,直到偷偷放罐頭在我們家門口的那個人出現……
註:圖片是偷放罐頭那個人畫的,更多請看:http://zoey0505.pixnet.net/blog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